我不太懂花,也不喜歡養花,從來就沒有附庸風雅地寫過有關花的文章。我在水仙花的故鄉漳州市生阿活了四年,看過水仙花,談不上觀賞。水仙,被高雅的人稱為“歲暮清供”,放置在書桌上,我沒有這份雅興。
讀二年級的女兒放寒假了,教師佈置一道題就是觀察水仙花,寫日記。於是農曆二十三那天,我第一次買花,買的就是水仙花,養花的任務就交給女兒了。
我以前讀過一些寫水仙的詩詞,印象比較深的廈門詩人舒婷的《水仙》:南方盛產一種花卉被批發被零售到遙遠的視窗借一缽清水 答以碧葉玉芩金盞銀托 可憐香魂一脈不勝刻刀千鑿萬琢……詩人借水仙寫女人的柔情和命運,突出的是她嬌柔多情的一面,但我有點疑問,如果水仙不經雕琢,還會有這樣的美麗嗎。女兒小心翼翼端著水仙花盆,臉上洋溢著笑意,我自然想起大學時讀過的這首詩。
水仙紮根的土壤就是潔白的水仙花球,用水滋養自己,沒有枝幹,只有綠葉伸向天空,然後自然披拂下來。同樣是生長在寒風凜冽的冬季,臘梅銅枝鐵幹,像刀像戟,對抗著寒風;水仙葉子細長蔥翠,像衣袂翩躚,風拂過,就舞影橫斜。
農曆二十四,女兒換水時,發現葉子的頂端吐出了花苞,驚奇地叫了起來。我看見葉子簇擁中有幾枝花莖,原先我還以為是葉子的,現在她的尖端處騰出一朵或兩朵的小花苞。二十五日和女兒再去看水仙花苞,小火苗似的花苞已經變成鼓起的嘴唇的形狀。我教女兒一個成語:含苞待放。女兒把它寫進了日記。我仿佛看到這些鼓起的嘴唇一吹,就會花朵吐露出來,就如女兒以前吹肥皂泡一樣。
農曆二十六早上,女兒歡呼:“爸爸快來看呀,水仙開花了!”女兒拉著我的手來到陽臺上,我看到兩朵細小的花在風中搖曳。花六瓣,色白裡泛些微的黃,六棱的玉盤;盤裡的花心是金黃的,形狀像酒杯,盛滿了女兒的歡樂。我想起人們比喻水仙為 “玉台金盞”或“金盞銀台”,真貼切極了。這水仙花也開始盛上我的歡樂了。
晚上,女兒沉睡在夢中,她大概會夢到這冰清玉潔的水仙吧。我埋頭寫作,突然想起了水仙花,查閱了一些水仙的資料。我的莆田老鄉、宋代詞人劉克莊在《水仙花》這麼寫:歲華搖落物蕭然,一種清風絕可憐。不許淤泥侵皓素,全憑風露發幽妍……從來不養花的我,心中對水仙有了愛憐之情。去女兒房間幫她蓋被子,看她睡態可掬的樣子,真想親上一口。但我不習慣這種表達愛的方式,默默退出,我的心中充滿了柔情。
水仙花的笑很有感染力,沒兩天又有四朵開放了,我寫作累了,看陽臺上的水仙花,仿佛能夠聽到她們一起發出的咯咯笑聲。廳裡,女兒正在看電視,劇情逗發她不時歡笑。我起身,廳裡的電視正放映《西遊記》,劇中一點新奇的情節都會引發她的歡呼和開心的笑。無憂無慮的童年,真好。我撫摸著女兒的頭,又回房埋頭工作了。
水仙是女兒的花,也是我的花。我決定寫一些文字把這段歲月的流痕記錄下來。幸福並不短暫,但容易被遺忘,我寫這篇文章,也是在文字中留下這段幸福。
我想起在漳州的時候,看過花農種植水仙。很多人都不知道,水仙起先並不是長在水裡的,而是埋在泥土之中。花農用刻刀雕刻水仙花球,然後埋進泥土,等到她長出根須和莖葉,再挖出來,用清水滋養。
水仙花的美麗是經過細心雕刻的,泥土曾經給她最早的養分。開放是水仙自己的事情,就讓我做這最初的泥土好了。我找到英國詩人華茲華斯的《詠水仙》,輕聲朗誦:
……
後來多少次我鬱鬱獨臥,
感到百無聊賴心靈空漠;
這景象便在腦海中閃現,
多少次安慰過我的寂寞;
我的心又隨水仙跳起舞來,
我的心又重新充滿了歡樂。
窗外的陽臺上水仙又有一朵開放了,葉子和花在寒風中翩然起舞。我就如華茲華斯一樣找到心靈寄託,聞到生活深處散發的水仙花般的清香,重新充滿了歡樂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