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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幼薇

那日,薔薇花落,絢爛至死,歸於寂滅。一場冷落的煙花,就此終結。無聲亦無息,碾作塵土。
  ——題記
  
  (一)魚的塵事
  長安道上,琉璃燈如昨,有一才貌雙全的冷清女子,姿態絕塵。宛如琅琊仙子,詩才豔豔,驚羨一時。
  我知,幼薇是你的初名,也人有深情喚你作惠蘭。你本是俗塵一平凡詩家女子,卻不想有朝一日,竟孤自入觀修道,成為紅塵世景邊緣的落魄人。命有玄機,誰也猜不透。此生種種,成為命定的無端緣由。
  起初是他,溫庭筠,此生見著了他,便讓你的心滴入塵埃。心花初放,滿心都是這咫尺天涯的人。你愛他的詩詞,每日讀,每夜讀,那時,你不過是以女童之姿來愛慕他。
  魚父亦是飽讀詩書之人,年少時,亦在你的身邊,叼擾著這個風流倜儻的才子。魚父也認為書不可廢,縱然你是女子,亦如是。
  於是,你因天賦過人。五歲便能誦詞百首,七歲可提筆作詩,十一二歲,已經名滿長安。此時,你已非是昔日的女童。
  彼時,你隨母親安居長安,臨近煙花之地。再次見到他時,少女羞澀的心已然如花般輕輕綻放,不留痕跡。出乎情理之外,卻又是意料之中。
  想必,那時,與溫庭筠在一起的時光,便是你此生最美,亦或是最好的時光了。他來看你,或是一起讀書寫字,或是一起吟詩,似是師生,又似父女。甚至,依稀覺得是一對忘年之交的情人。
  於是,此生,你不能再忘,亦不能再離。可惜,好景不長。
  他終究還是離去了,那一刻,你方知自己的思念不可中止,才發現,這個大你許多年歲的男子,已然成為你生命中的唯一。日思夜想,不眠不休,情到深處時,便只能寫詩寄予他:
  階砌亂蛩鳴,庭柯煙露清。月中鄰樂響,樓上遠山明。
  珍簟涼風著,瑤琴寄恨生。嵇君懶書劄,底物慰秋情。
  情深至此,溫庭筠怎麼不知你是絕世的寶。只是“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”,一個如花,一個滄桑,怎得相戀相慕?縱使心不負你,終有一日,也會留你在世上孤零牽掛,這,是他斷然不能做的。
  於是,這一份情,知交如水,兩忘天涯。終究,誰也沒有愛上誰,還未相交,就已相忘。
  直到後來,你遇上了李億,這個已有了妻室的男子,只是因為你在觀壁上所題的一首詩,讓李億再也不能相忘,那個叫幼薇的詩情女子。
  相見一日之後,你也日益傾心於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,心思單純,清澈無痕,只想與他朝夕相伴,一生一世,儘管做妾。卻因你太美,被李億的妻室嫉妒,最後換得一紙休書,始亂終棄。
  癡纏一世,單純一時,只換得青燈孤伴,心灰意冷。從此,你深知愛之苦海難以泅渡,於是,經年之後,換了另一副身骨,變得妖嬈,豔麗,俗媚。
  你亦出塵又入世,周遊於個個男人之間,與之同寢,享受魚水之歡,隨性而活,倒是風流無比。
  只是,最後,折了妖嬈,負了流年。
  
  (二)魚的眼淚
  墨色一般的眼淚,滴落在長安街上,濕了一場繁華。如花美眷,我小心細細的收藏。
  彼時,刑場中,有一抹鮮血飛濺,一生的榮辱,卻無人落淚。收不到眼淚的人,她們死後會不會像無依的靈魂?帶著失去根莖的彷徨。你是妖豔的薔薇,在無情的夜色裏,悄悄地綻放,然後枯萎。兀自招展,兀自妖嬈,其實心底乾淨的有如處子,塵絲不染。
  琉璃醉裏,太過詭異華美的妖,誰會掉一滴眼淚?何況那年死去的女子,髒汙的衣著掩不盡手指尖濃重的血腥和脂粉宿醉的氣息。
  消逝在萬千朝霞豔照前的幼薇,你可曾等到徘徘徊徊,卻又至此止步的李億和溫庭韞。玄機觀中的左右逢源,再是眾星捧月,終於一天會曲終人散,雲散煙消。
  這場豔麗的尾戲,開場時,既有著卸妝時的荒涼。長安,這笙歌琉璃的城池,在你無神的韻裏,漸次為荒城,荒涼得,荒涼得遍地塵埃。
  哪年的女子,花開正好,豆蔻年華?只是鄰家女子初長成,只是太鋒芒畢露。那個憐你才華,亦師亦友,似是相愛又非愛的男子,詩詞如夢幻般綺麗,確實你生命中一個破碎的紋,多年之後,像驚絕的風雨,讓你破敗的生命沒了偶然。
  當年,正值妙齡少女,心思單純的你那麼愛溫庭韞的詩詞,你羡慕它們如此的美麗,卻不是寫給你的。那時,女童的你,發梢殘留著淺淡的墨汁的香氣。羞澀得為此寫了幾首情詩,你可曾見到,他粗重的眉抬起時,眼波流轉的光,是驚訝,或歡喜?
  我也曾寫過許多年幼的情詩情詞,可那篇篇詩詞卻不及從前,那般絢麗華美。當我看到,長安道上,你的一滴滴眼淚敲落在紙上時,那楚楚的情懷是如此的讓人憐惜。幼薇啊,幼薇,你還是吝嗇得不肯多給我一滴眼淚。你可能告訴我,經歷過那些亮麗的傷痕背後,你把你的心,藏到哪里去了。
  時光破碎後,一切的悲傷落幕。你是否在懷想,那柳枝擺動的時節,楊柳飄飄,妖妖饒饒的你,被翩翩書生攜著手,游離京城。他笑眼迷蒙,他白衣款款。你佇風而立,傾國傾城。
  可惜,你的豔羨,只不過是如煙火絢爛的開了一場,最後,在俗世中冷落。於李億,僅僅是子夜曇香,徐徐而冷清。
  你可曾見到,那嫉妒的女人,臉上的脂粉化成了漫天的風沙,落下來,化為煙火散卻的灰燼。最後的你卻沒了薄幸,你給了十裏長街的琉璃色的迷醉,那長安的道卻給不了你一世的的春暖花開。
  你至始至終,只是溫庭韞眼裏癡癡的女童,只是李億的曇花一夢。道觀的匾牌上帶著蒼蒼的悲涼,扣掩的門扉很是沉重,打開時有彌漫的煙塵嫋嫋。多年後,你的遺體隨著碧水輕舟,化身為魚兒的遊弋。
  曾今,你是否在想,那時你的左右逢源,你身旁的紅鶯綠樹。就連整個長安,也醉倒在了你石榴裙下。你是否在為你的容顏自傲,那時的你顛覆了多少人的妻離子散?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,你笑得輕佻。
  那個叫綠翹的少女,她的豆蔻年華,縱使比不上你的傾國傾城,你也親手埋葬了她的窈窕風華。你親自將她葬在紫藤花下,永遠的伴隨著花兒長眠。是你,你讓她上一秒勾人魂魄的眸子下一秒就黯然失色。
  只是,最後,你也親自將自己的芳華埋葬。如同埋葬那水湄的容顏一般。那時,邢臺上,你眸子裏的最後一抹光,那光,是否像極了多年前溫庭韞煙波流轉的波紋?
  在紅塵中,反反復複,又複複反反,你終究於一個單純爛漫的少女變成俗媚妖嬈的女子,風華尚在,婉約尚可,詩韻墨骨猶存。
  於千年後的夢靨裏,我的手心滴落了你薄涼的淚水。是的,你是一個不幸的女子,儘管那麼美,美得落淚。
  安靜的夜色裏,琉璃如醉,我在你旖旎的風景裏路過,百轉千回,怎麼還沒有見到你委婉的落淚?
  當時幼薇,想是,你的淚,如流血的薔薇,太珍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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